一碗红糖水

年夜饭是全国人民都重视的一顿，是春节这两个字最实在的体现。过年七天假，为的当然不是马不停蹄的走街串巷，是那大年三十筷子上夹起的年年有余。

关家有点特殊。

关妈妈还在的时候，即使只有三个人，年夜饭也搞得热热闹闹——家总是这样，有一老或是一小，年味就特别足。关宏宇至今还记得母亲做的糯米饭，龙眼红枣缀陈皮，白砂糖往上面淋那么一圈，图的就是和和美美甜甜蜜蜜。

那时候的关宏峰无论多远都会赶回家，而关宏宇则早早的陪着母亲包起了饺子。两人平时王不见王，但在除夕夜和母亲的面前怎么也得和解——虽然拍全家福的时候，关宏峰总是笑得很勉强。

细算下来，母亲逝世后，关宏峰已经很久没有正经的过完一个除夕。警察总是很忙，关宏峰尤其是，每年大年三十阖家欢乐的时候都是他值班——全队都有开溜的理由，唯独他孤家寡人，仅有的依存就是那条冷冰冰的鱼。

他不怎么想回家，宁愿呆在队里看万家灯火，嗅那一点漂浮在空气里的烟火气。

年轻的刑侦队长呼出一口白气，桌上的盒饭动了两筷子就放下——大概食堂的厨师们都摩拳擦掌的准备放假，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，连米也煮得半生不熟。

关宏峰突然有点想吃糯米饭。

他的食欲不强烈，甚至可以说是冷淡。但在这么一个热闹的日子里，关宏峰对一盘糯米饭的渴望空前的高涨起来——神仙今天也馋贡品呢，更何况他？

楼下又叽叽喳喳的吵起来，除夕夜通常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——乱放烟花的、醉酒闹事的、还有各种惯犯趁着今年最后一天完成“三进宫”的目标。看来今晚上很多人也陪着他没休息——关宏峰却升不起什么快乐的意思——尤其是看见关宏宇和那几个惯偷站在一起的时候。

脾气暴躁的周巡恨不得用手铐把关宏宇永远的拷在看守所：“你他妈的能不能消停点！年三十儿呢！带着你这帮兄弟来这里蹭饭吗！”

“屁！”关宏宇跟外面的炮仗一样，一嗓子炸得震天响，“你关爷是在做好人好事！看清楚再说话！”

这人梗着脖子仰着脑袋，明明是个霸王相，还一副我为社会主义做贡献的样子。周巡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，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在他肩头按了按，示意他不要急。

“都靠墙蹲好，”关队长端着一脸冷清走过来，“挨个儿说。”

话音刚落，最里面的瘦猴一下子窜起来，姹紫嫣红的脸上尽是委屈：“关队！您可得给我们评评理！哪有捉小偷连追带踹的！您看我这脸！明天怎么见人！”

实习的小警察被这几句歪理逗得噗嗤一声，只感觉过年时的警队比春节联欢晚会还好看。关宏峰却隐隐的头疼起来，擦得铮亮的马丁靴移到关宏宇面前，矜贵的发了个单音节。

“嗯？”

关宏宇蹲得与众不同，蹲得大马金刀，好像他进局子是来领勋章的。他抬着眼皮往上望了一眼，正对上他哥的目光，对方的眼神似刀，一点一点的从头顶开始解剖他，剥出他内里那点弯来扭去千回百转的心思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嗯个屁！”周巡在后面跳得八丈高：“打人你还有理了！”

关宏峰懒得理这两人——关宏宇和周巡，长丰支队每年除夕必备表演嘉宾，不掐上这么一回都不算过年。他指挥着别人把这群人压到里面去过大年，留下靠在墙角的关宏宇摸出根烟来叼上。

“要抽出去抽，”他点了点墙上的标语，“禁烟。”

对方抬脚就往外面走，走了半步被烟花平地一声起炸断了脚步。关宏宇站在门口把打火机玩到烫手，最后终于点上了烟。城市霓虹辉煌，彼此剪影交融，关宏宇呵了一口烟雾混合的白气，温暖在鼻尖凝成细细水珠。

“吃糯米饭吗？夜市那边有家店还开着。”

“……吃。”

“那我在门口等你，”青年人戴上卫衣的帽子，打了个呵欠，“妈的，这几个孙子追得我脚疼。”

年轻的刑侦队长难得的弯了下嘴角。

行吧，年年有余，岁岁有你。



FIN.



【大家新年快乐！年夜饭吃再多也不胖！！！